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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服饰,一缕“宿命”之思

  • Sandy Xinran Shan
  • Jan 7, 2024
  • 5 min read

浅谈《一把青》与《谪仙记》中文化符号意象对小说核心主题的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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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先生曾谈到:“观衣观人,衣服就代表了她的身份、个性、气质,她的社会地位。”衣服在文学作品里往往作为某种非语言的符号隐喻。在白先勇笔下,服饰一直作为频繁出现的重点意象。尤其是在《一把青》与《谪仙记》中,服饰特点以及服饰的变换,象征了主人公的文化乡愁和时过境迁。本文将探究在这两篇作品中,作者如何使用“服饰”作为文化符号意象逐步呼应着人物的“宿命”。

从叙述时空的角度思考,服饰的细致刻画使人物的今昔对比格外清晰,充满张力。撷取《一把青》中旗袍的文段,当郭轸离家参战时,她穿着“新婚的艳色丝旗袍”。而到了台北则是一袭“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通过描写朱青身着风格迥异的旗袍,将一个原本单纯痴情的读书少女遭遇过“哀莫大于心死”的重创后遁入风流媚俗的身世过程勾勒得分外清晰。若说“过去的旗袍”是纯洁灵活的青春;而“现在的旗袍”大抵便是遭受时间污染不振的麻痹。当初腼腆羞涩、不懂世事的少女变成了麻木不仁、游戏人间的歌女,当初的朱青为了失去爱人可以死去活来,而如今的她则可以面对情人之死处乱不惊。南京的朱青与台北的朱青的前后对比寄寓了作者的思考:无情的命运之网和历史之潮中,人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朱青的改变是与命运抗争之后的妥协,是对命运力量之强大无可奈何的接受。这种接受当然并非悦纳,而是充满着痛苦与挣扎,于是便滋养了朱青的玩世不恭。她以一种游戏人生的随便态度避免认真投入所带来的二次伤害,以真爱的泯灭来消解灵肉的冲突,以低俗的戏谑来对抗崇高的痛苦。这样的今昔转变正是朱青这一人物震撼人心之处,同时也推动着读者对人与命运关系的沉重思考,小说因此也充满了凄凉之基调。

以同样的视角切入《谪仙记》,可以注意到作者对于主人公服饰的选择,尤其是颜色的强调至始至终都给予了读者微妙的暗示。当李彤在公开场合出现时,无论是如“红霞般耀眼的通体透红”的旗袍,还是如“红叶全在熊熊燃烧着一般的白底枫叶的闪光缎子旗袍”,还是轻俏潇洒的云红纱晚礼服,还是紫红色的短裤子,一直到显露惫态时的绛红的长裙,在她身上,红色贯穿了出场。红色在中华民族历史传统中代表着吉祥如意,在特定的场合也象征着庄严肃穆。红色的服饰让读者仿佛能感受到李彤那熊熊燃烧的生命力和不妥协的抗争精神。而文章进入后半段,当红色不再在李彤身上出现的时候,仿佛也迎来了低潮,象征了她的生命即将结束。既是李彤个体生命逐渐的凋零,同时,它也象征着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异乡渐渐的失落的变化过程。陈寅最后一次见到李彤时,“她头上系了一块黑色的大头巾, 被风吹起半天高。”她留下的遗照是“左手捞开身上一件黑大衣,右手却戴了白手套做着招挥的姿势。”黑色与白色在这里象征死亡和静寂。李彤佩戴的碎钻镶成的大蜘蛛在小说中也多次出现,隐喻着在冥冥之中已经有一张编织好的网“紧紧”罩在了李彤头上。这是一张与生俱来,且难以挣脱的宿命之网。“黑头巾”、“黑大衣”、“白手套”以及“倾斜的比萨斜塔”,构成了一组带有死亡气息的冰冷,压抑的意象图。照片里比萨斜塔意象的出现意义非凡,它既是命运之神的一种象征,同时又是西方工业文明的代表。“好像要压倒她头上来了似的。”既是暗示命运最终战胜李彤,同时也是西方强大的工业文明最终将有着数千年文明之久的“中国”给压倒了。我认为在这里,中国文化似乎更多是一种精神和理想,而西方的文明则代表着对立面的物质和现实。李彤作为四姐妹中的“中国“,她的投湖自尽则暗示着灵性和理想最终败于了现实和西方工业社会。

各篇章中的服饰符号不仅为白先勇“人物先行”的创作理念服务,丰满着主人公形象,还作为一种传统文化符号为命运无常的主题服务。这两篇小说中塑造的与命运相关的女性形象,她们最终都无法逃脱命运之网。个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因为时光总在流逝,历史总在变迁,在时间之河,人类渺小如烟。个人的选择总是相当有限,自我的抗争往往无能为力,这是人生的巨大悲剧,也是作家白先勇所认定的宿命。正如欧阳子在她的 《王谢堂前的燕子》中所言 “白先勇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宿命论者”,他深信命运的强大及个人反抗的无奈和最终的败亡,而《谪仙记》与《一把青》则展现了作者这一动态的思考历程:命运如此强大、人对命运进行抗争、人在抗争之后终将妥协、最终绝望。

“也许在白先勇看来,灿烂只是一瞬间,而黯淡则是永恒;兴盛是变量,只有衰败才是恒量;拥有仅仅是一种偶然,失落才是命定的必然。”这似乎也解释了白先勇对于笔下尤其是像李彤、朱青等这一类“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的伤痕人物,给予了极大程度上的同情与悲悯,表现出深切的无奈和痛悼的原因。这种细腻的情感大抵也不仅是对笔下的人物,而是对纵观整个人类的生存状况和命运结局所发出的慨叹。每次阅读白先勇作品时,我都可以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悯”,这样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似一股潜流,涌动在作品当中。这似乎已不再只是一种看取的角度和立足的制高点,它内化为了一种精神品格和情怀气节,显现在他的作品中,并成为了独属于他的作品的核心气质。我想,白先勇笔下的博大情怀之中包含着的是无限的苍凉,也是亘古的感伤。




参考文献

[1] 刘瑜. 中国旗袍文化史[M]. 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

[2] 黄强. 民国旗袍[J]. 书摘,2016, 4.

[3] 杨青. 裸露的根——白先勇《台北人》中的“大陆情结”[J]. 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11

[4] 白先勇、谢晋 未来银幕上的“谪仙”—— 白先勇[J] . 文汇报, 1988 ( 1 )

[5] 范肖丹 白先勇小说的象征艺术[J] .  社会科学家 1988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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